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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人不做,要做番
──段洪坤

蔡文婷

曾經受到長輩們斥責的段洪坤(圖右),如今備受族人肯定,帶領著年輕人一起為西拉雅正名運動而努力。(莊坤儒)
曾經受到長輩們斥責的段洪坤(圖右),如今備受族人肯定,帶領著年輕人一起為西拉雅正名運動而努力。(莊坤儒)

對於一個從小被灌輸來自清朝官宦世家的年輕人,如何撥開層層迷霧,發現自己原來是平埔族的西拉雅人,並且大聲說出「我就是『番』」?

相對於族群識別清楚的山地原住民,平埔族的自我認同歷程更加崎嶇。

 根據光復時期付梓的《段爾家八房族譜》記載:

「祖先原籍京兆江西省萍鄉縣,移台客居台南府嘉義縣蕭壟社,現移居台南府哆囉嘓西堡茄菝所庄。高祖父達四之父母渡舟來台,開墾土地百餘甲,時別世祖充當武官千總......。」

從小,吉貝耍文史工作室召集人段洪坤如此被父祖們告知,「我們祖先是在清朝做大官的。」民國六十年代,吉貝耍村民還曾經受邀到台北,與中國來台的段氏宗親會認過親呢!

然而,儘管過去吉貝耍村民從不承認自己是平埔族人,但是他們卻只能選擇性地與鄰近大內、六重溪區域的平埔族相互通婚,直到近年來,原漢通婚的情況才變得普遍。

小時候,隔壁東正、東中村的孩子經常會嘲笑吉貝耍的孩子是「番仔」,父母就會告訴段洪坤:「他們過去叫做『番社』,伊才是番。」然而從祖先的畫像,族人的五官,加上一些特有的祭典儀式,段洪坤心中老是覺得有股迷霧在盤旋。

一九九二年一個中午,二十六歲就讀屏東農專水土保持系的段洪坤,與同學吃麵,他問:「要不要加『西哩仔』?」卻發現同學們都不知道什麼是「西哩仔」,段洪坤好好地嘲笑了這群「閩南語不太輪轉」的同學。

回鄉後,段洪坤將這一段自認為很好笑的事說給母親聽,沒想到母親卻脫口而出:「憨囝仔!『西哩仔』是咱們的話,『番仔薑』才是福佬人講的辣椒。」母親無意的透露,讓段洪坤剎時如同觸電一般,「我,究竟是什麼人?」

在找尋文獻、細查村子的特殊信仰之後,段洪坤終於體認了,自己原來是平埔族群的西拉雅族人。

一九九八年,段洪坤回到村落定居,並在第二年與中研院民族所教授潘英海,一同舉辦了第一屆的《走訪西拉雅──吉貝耍阿立母夜祭與孝海》,開始正名活動的首部曲。

籌備期間,擔任活動總幹事的段洪坤不斷遭遇鄉親父老的反彈。在宗族裡相當有分量的叔公甚至在公開場合對他說:「啊,你是很喜歡給別人知道我們是番嗎?好好『人』不當,偏偏要作『番』?」叔公氣得要他停止活動。還有更多親戚跑來訓誡他:「咱的祖先是做大官的,咱是貴族,怎會是番呢?」對於身份的認同,在過去那種「番」等於不開化、沒水準的歧視中,父祖一輩的內心衝擊更大。

「那一年,只要有人過世、發生車禍,就會有人來指責我,說我冒犯了祖靈,」段洪坤回想起與族人的摩擦,心疼理解多於氣憤。

一年又一年,隨著社會對於少數族群的尊重,藉著文化活動舉行,吉貝耍的青年慢慢站了出來,一同投入文化的復興與傳承。

「我想,目前至少有八成的族人,可以自信地說,我就是平埔仔,我拜的神叫做阿立母,」段洪坤發現族人已經建立起自身的光榮感了。

今年的祭典,段洪坤退居幕後,在嚎海的田埂邊,一位老阿嬤取下頭上的花環戴在段洪坤頭上,擔任段氏八房宗親會會長的段洪坤低下身子接受。

海邊吹來的風,帶著祖靈聲聲的呼喚,吹過稻浪,吹過段洪坤頭上的花環。這一個當初被長輩指著罵的年輕人,如今正在祖靈與長輩的祝福中,繼續他「番」到底的文化尋根之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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