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由時報 2005.1.28
模里西斯的女孩
■敏洪奎
從台灣西南去數千公里,有印度洋島國名模里西斯,人民以南印度裔移民後代居多數,國雖小而風光明媚,民風敦厚,儼然世外桃源。以前我曾多次去出差驗貨,留下極良好印象,每次離開都有依依不捨之感。
有一次我正在某工廠查驗成品,一位燙衣女工忽然問起我對當地印象。我就告訴她說,我喜歡你們國家,風景優美、人民友善。然後我又靈機一動加上一句,女孩子都很漂亮。
我這話本是極普遍社交應對,不料印裔少女深深輪廓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驚喜,忙把左近幾位同伴叫過來,要求我再說一次。我如命照說一遍,各少女一致歡呼喝采。
這一出人意表的熱情反應,讓我看得霧煞煞,就問她們何以如此狂喜。當下得到的答案,真令人百感交集。
一位女孩告訴我說:你知道嗎,你是唯一誇讚我們的「拆泥子」(中國人或華人),其他到工廠來的「拆泥子」都只會講我們又髒又懶又蠢、我們的國家落後。
女孩的話,讓我羞到無地自容,連汗都快要冒出來。
有人整天叫民族尊嚴叫國格不容侵犯,但踐踏起異民族甚至不同族群的尊嚴感受,就全無顧忌絕不手軟口軟。這是不是根深柢固,醜惡文化沙文心態的反射?
你即使真覺得人家髒懶蠢,禮貌上也不能如此放肆直說。你實在看不順眼,就請趕快離開,下次不要再來。自以為高品味有水準,踏在人家祖先開墾經營土地上輕賤人家,豈不真是所謂乞食趕廟公?
和事實大有距離的吳鳳神話,費了多大勁才能允許還原真貌,不再成為醜化原住民的道具,就是一個明證。
文化沙文主義,不顧別人感受的心態,處處可見其蛛絲馬跡,即使時至今日,似乎也無太大改變。
我們的歷史教材,譯到不同民族姓氏,也每多加以醜化和丑化,有極具負面含意的「策妄阿布丹」,有蠻氣十足的「完顏阿骨打」。另有一位和明王朝同時期的大漢霸主,稱號音譯該是「阿樂屯汗」或相近字眼,意譯就是「黃金汗」,但史書卻把他譯成意味粗魯不堪的「俺答汗」,以凸顯其沒水準。當然我們的教科書是沿襲以往,沒有自創新招,但修編教材夫子們在這些小地方,能否提供一些改革意見?
媒體、你我一般民眾,常給外國人起綽號,或至少是叫綽號稱呼外國人。韓國人是阿里郎 ,日本人是桃太郎,稱印度人為印度阿三,那就更等而下之。這類綽號未必都含有惡意,但至少是輕佻或不尊重。你沒有想想人家會不會有被冒犯的感受?
滿江紅這首歌,大概是今天台灣不少人所熟悉。誠然以岳飛當年時空和他的處境心情。填下這首詞曲絕對可以理解,但今天仍有人意興風發高唱滿江紅,沉醉於吃胡虜肉飲匈奴血的意境,是不是有些欠妥?有些近於揭傷痕撕裂族群?聽在少數民族後裔耳裡,又是什麼感受?
什麼時候,大家才能走出種族文化沙文主義陰影?
我自己多少跑過一些地方,接觸過一些不同文化。在我的感覺裡,每一個民族,每一種語言音樂,每一個地方的習俗乃至烹飪飲食,似乎都各有其迷人之處。非洲人的豪放歌詠,印度少女的翩翩舞姿,對我而言都是一種饗宴。新加坡人別具風味的英語,回憶起來都很古錐而回味無窮。我本人沒有什麼所謂人文素養,但每想到某些泛華人流現出的文化沙文心態,對不同民族不同族群的排拒和鄙夷,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觸。什麼時候,大家才能揚棄泛華人的種族文化沙文主義?
(作者敏洪奎,筆名孤影╱退休企業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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